Dils的凝視

走一段路…學著原諒
當舞台上小恆山拿出一張鈔票，那是他每天晚上下課後辛苦打工賺來的錢，
這錢是雖然小小一筆，但是恆山證明自己有能力的象徵，
這證明讓我流下淚來，舞台的音樂和台詞不斷的進行，
而我在止不住的淚水和眼前朦朧的景象裡，我回到了那年的我…。
小三老師要我用客家話介紹我爸，
我第一句就說：「我有個愛睡覺的爸爸。」
這立刻引哄堂大笑，其實我很難過，因為好像在介紹陌生人，
回想小時似乎找不到父親的影像。

媽媽奶奶總說爸爸是在外頭賺錢，
但只要有人來找我爸，奶奶總就叫我們進房間， 外頭就會傳來奶奶很兇的說「不知道他去那裡，錢沒有，只有我老人家這條命…。」
有一次甚至在半夜時，有人闖進來我房間找我爸，手上還握著槍，
我只能不斷搖頭，當時什麼都不懂，
但現在想起來那個黑夜恐懼的景象到現在還歷歷在目。

另一個印象就是我爸暴躁易怒的脾氣，
當我們做錯事情或是考試退步時就會用水管或是皮帶打我們，
最兇的一次是他拿著鐵棍抽打我姐的背，我只聽到姊姊的哭聲，
害怕看見被那一條一條深烙的傷痕給染紅的衣服。

後來我爸就到大陸躲債了，再也沒回來過，
那次，也是我爸最後一次打小孩了，
更是最後一次我對爸爸的印象。

恆山說他不敢結婚了，聽在我心中滿是心疼，
一部份是我懂，一部份是自己難過，
好像我們永遠沒有辦法走出那個創傷。
的確，算算已經過十年了，父親的影子從沒離開，
他不斷出現在我姊姊和我的生命中，
姊姊認為家的完整很重要，寧可犧牲自己的快樂，
甚至容許掩蓋自己在婚姻中的傷痕，
認同了父親。

而我害怕權威，害怕親密、害怕被傷害，
每段感情生活都彷彿就是小時候那膠捲不斷重播的舊電影，
在不斷追尋著我父親的角色，
找尋一個像我父親的人，並且他是可以改變的，
以重新證明我是有力量的，
以為這樣可以放下我的自責。
所以在親密關係中渴望著被看見、被呵護，
而自己也委曲求全，
以為這樣對方就會變得我內心小時候的那個理想父親，
在關係中又同時深怕自己以後會變得跟父親一樣，
深怕我會傷害他，
如履薄冰的感情路上，
卻是血淚模湖的自己。

恆山對於母親的擔心與不諒解，
我懂那是因為自責，
就像是在當初沒有辦法保護媽媽、姊姊的我，
卻好想證明我可以，
那件被染紅的衣服，好像也是鐵棍抽打在我身上，
烙印下我是無能的人。

這幾年我以為可以洗滌自己身上的罪惡，
不過卻反而是更深。
後來有機會遇到心理諮商師，開始了自我很深的探索，
反而看見當初把所有的痛與悲都放在身上的「自我小孩」，
我才驚覺對母親雖是自責，
同時原來我會這麼難受，是因為我是多麼想要愛父親，卻不能懂父親怎能這樣對我們。
有次在諮商中我學著去扮演父親的角色，
才感受到原來父親是這樣被教育長大的，
其實他是想愛我們，以為這樣就是愛，
這樣我們才不會被瞧不起、才學會要自己堅強。
當下，深深的有種難過與悲傷從心中湧上，
淚水就這樣一條一條的畫出我曾經傷痛的記憶，
慢慢的，我懂了。
我懂父親原來是愛我們的，
原來我可以不同意他的作法，
但是我可以看到他的愛，我可以選擇愛人，
但不用父親的方式，懂了這些，
我才開始慢慢原諒了我父親，
我才能夠知道自己有愛人的能力。